作者?/ 西貝偏北
編輯?/ 朱? ?婷
運營?/ 獅子座
乙女圈怎么突然被哈圈盯上了?
八月末,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圈子燃起戰(zhàn)火,起因是半個月前,女說唱歌手乃萬在抖音發(fā)布了一條《戀與深空》的公屏夢女內(nèi)容,沒打tag,被乙女圈的玩家提醒。雙方開啟了半個多月的拉扯,雖偶冒火星,但都算是有問有答的交流。
直到8月26日,戰(zhàn)火全面升級。
乃萬所在廠牌的創(chuàng)始人派克特,發(fā)歌diss《戀與深空》。說它是“無良游戲”“明目張膽”“毒害下一代”,歌曲背景使用大量《戀與深空》的素材,夾雜中英雙語臟話,以一己之力將整個說唱圈拖下水,幾小時后,哈圈前來蹭熱度的痞老板也將矛頭對向了《時空中的繪旅人》。
事實證明,哈圈的diss文化也僅哈圈適用。當晚,《戀與深空》發(fā)布律師函,回復干脆利落:“取證已完成,侵權、侮辱,無論是對游戲、對角色、對玩家,都絕不容忍、絕不接受。網(wǎng)友直呼制作人“姚潤昊硬氣了”。
而《時空繪旅人》的“廠牌”網(wǎng)易證明了不只有哈圈人才會護短?!安簧髀牭剑珢盒牧?,下架了哈”,迅速結束戰(zhàn)斗。?
面對雷霆之勢,“學不會彎腰”的哈圈人打臉來的很快,有的刪diss微博,有的發(fā)投降書。
回看這次哈圈和乙圈的碰撞,本質(zhì)上是不同圈層的話語權之爭。而哈圈“keep real”的屬性也袒露無遺。
今年暑期檔說唱綜藝高開低走、后勁不足,缺少流量和熱度,無意是引發(fā)這次爭端的原因之一。
借此機會,kk想從近幾年的說唱綜藝來聊聊哈圈的發(fā)展,從地下走到地上的哈圈,隨著說唱綜藝熱潮慢慢冷退,未來又會何去何從?
一、綜藝時代 ,瘋狂生長季
內(nèi)地觀眾第一次接觸到說唱,大抵是從2017年愛奇藝播出《中國有嘻哈》開始,一句“你有freestly嗎?”風靡了整個夏季。
后來節(jié)目改名為《中國新說唱》,因為節(jié)目組發(fā)現(xiàn)用“嘻哈”代表“說唱”其實并不準確,說唱只是嘻哈文化其中一種形式。
嘻哈文化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美國曼哈頓的布朗克斯區(qū),這里聚集了眾多黑人和拉丁裔移民,受教育程度低,青年面臨輟學或失業(yè)的狀況。面對種族歧視和社會不公,產(chǎn)生叛逆心理的青年急需一種表達自我身份認同的藝術形式,它需要直白、耀眼又能發(fā)泄怒火,這就是嘻哈文化的基因。
嘻哈文化的藝術表現(xiàn)形式有四種——
涂鴉(Graffiti),起源于黑人民權畫家在墻上作畫,爭取權益,后成為幫派劃分片區(qū)的標志;
街舞(Breaking),黑幫從比拼“比武”轉向比拼“比舞”,舞蹈動作完全自創(chuàng),有許多挑釁的高難度肢體動作;
打碟(DJ),幫派的舞會需要震耳欲聾的播放設備來吸引舞迷,這也是采樣、混音和混響的起源;
說唱(Rap),將押韻、節(jié)奏和口技相結合,通過歌詞傳達個人情感和對社會議題的反思,從開始的街舞副產(chǎn)品逐漸成為嘻哈文化的核心。
因此,脫胎于嘻哈文化的說唱文化也是對主流文化的反叛,崇尚直白真實的自我表達,追求自由和個性,在創(chuàng)作中融合各種文化形式,有強烈的感官刺激。
和電影一樣,說唱也是“舶來品”。最早中文說唱都帶有disco的影子,1986年廣東音樂人林子祥的《AH LAM日記》是純正的old school粵語說唱,庾澄慶的《報告班長》被視為臺灣說唱乃至國語說唱的先河;崔健在1989年發(fā)?!缎麻L征路上的搖滾》中收錄的《不是我不明白》被認為是中國第一首說唱。
說唱文化在千禧年后野蠻生長,隱藏、竇唯、竹游人、黃立行、大喜門、龍門陣等接手嘻哈產(chǎn)業(yè)并影響至今。
2003—2014年,內(nèi)地出現(xiàn)了各種地域化的廠牌,方言說唱開始崛起。北京的龍膽紫、丹鎮(zhèn)北京;西安的亂戰(zhàn)門、NOUS和紅花會;南京的Free-Out、四川的成都集團CDC(原成都說唱會館)、湖南的?C-BLOCK?等。
rapper們通過Iron Mic、地下8英里等freestyle battle比賽來證明自己的實力,但是文化的輻射范圍有限。
直到2017年《中國有嘻哈》的播出,標志著中文說唱進入了“元年”。節(jié)目爆火,單期節(jié)目播放量2.2億次、累計播放量29.9億,豆瓣評分7.2。最火熱時,包攬了微博話題榜前50的三分之一,話題閱讀量破50億。那一年,不管大大小小企業(yè)的年會都必然有說唱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。
GAI的《苦行僧》、Jony J的《玩家》、VaVa的《我的新衣》、艾福杰尼的《after journey》等各具特色的說唱歌手和爆火的歌單,讓觀眾意識到說唱這一來自大洋彼岸的小眾文化正在大眾化了。
這檔綜藝踐行了音綜出圈的兩大標準:既產(chǎn)出了“hit song(熱門單曲)”,又有“造星”。
此后,愛奇藝帶來改版的《中國新說唱》系列,成為了愛奇藝暑期檔前后的招牌音綜,延續(xù)至今《說唱巔峰對決》和《新說唱2024》,以及探索新人培養(yǎng)系統(tǒng)的《少年說唱企劃》;芒果TV也推出了《說唱聽我的》;騰訊推出了為女性提供發(fā)聲場的《黑怕女孩》;B站更是在嚴敏的導演的加入下,創(chuàng)作出唯一一部超高分說唱綜藝,截至目前豆瓣評分還高達 9.1的《說唱新世代》。
說唱音樂的確具有強烈的包容性。歌手的創(chuàng)作議題也從“爽炸天”“哥們最?!薄敖x氣”,轉向了更豐富的領域,正如《說唱新世代》的slogan:萬物皆可說唱。
風格上除了傳統(tǒng)的boombap、oldschool、Trap、G-Funk、melody,還融入了中國風、舞臺劇和歌劇。議題上有反男凝、女性力量、姐妹情、反校園暴力、學生煩惱、家鄉(xiāng)情;技術上,好聽的掛電(開auto-tone)也不再被鄙視。
說唱音樂人也逐漸受到重視?!吨袊抡f唱2018》里,李佳隆和艾熱的《星球墜落》成為熱單,刷爆抖音,斬獲各項互聯(lián)網(wǎng)說唱音樂評選大獎;第一屆有嘻哈冠軍之一的GAI周延給《刺殺小說家》《大人物》都唱過電影片尾曲。
說唱音樂也逐漸向主流靠攏。2019年,寶石老舅也帶著他的《野狼disco》登上春晚,成為第一個上央視春晚的rapper;2024年的春晚,?史無前例有三名rapper登臺表演,艾熱的《千里萬里》、派克特的《山河詩長安》、寶石老舅的《冬日暖陽》,分別在北京主會場、西安分會場和沈陽分會場進行,展示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。?
從地下走向地上,說唱音樂在中國主流文化舞臺上得到了認可和接受,讓更多rapper能上桌吃飯。
但隨著熱度而來的,是部分rapper不負盛名之下大量黑料和塌房,引發(fā)了輿論的滔天巨浪。
二、熱搜時代,黑料反噬季
在早期,殘酷生存條件中生長的說唱音樂充斥著暴力、毒品和犯罪。歌詞中不僅有很多挑釁的表達,也反映了創(chuàng)作者對享樂主義的崇拜。
比如:許多說唱 MV 中都充斥著燈紅酒綠的夜店、鉆石、豪車、美女等元素,經(jīng)商業(yè)和媒體過度包裝營造出的享樂幻象,是物質(zhì)貧乏時對 “有錢” 最直白膚淺的表達,也容易讓人忽略生活的真實價值。
這種價值取向起初被中文說唱無差別學習,也導致說唱歌手的路人緣不算很好。
一方面,他們部分作品的價值取向讓人感覺不適應,說唱作品里充斥著挑釁意味的諷刺和低俗的臟話。
如果說GAI的“老子吃火鍋,你吃火鍋底料”可以視為一種江湖氣;那么PGOne的“全部撅起屁股cos圣誕小麋鹿”“純白色的粉末在板上走”就算是純粹的黃與毒明示,遭到了官媒下場點名,并蓋棺定論。?
余波震蕩,說唱歌手被“嚴控”,各大音樂平臺下架帶有違規(guī)歌詞的作品,歌手們也緊急修改可能違規(guī)的歌詞。
據(jù)網(wǎng)易云音樂《中文說唱音樂報告2022》,中文說唱臟話比例從2016年的21%,下降到2021年的4%,5年共下降17%。
另一方面,說唱圈的beef火藥味和社會氣濃重,動輒吵架站臺出diss。
beef作為說唱圈的第一生產(chǎn)力,客觀上催生了不少好作品?!队形凡コ銮昂蟾鲝S牌間出diss頻繁,讓不少罕為人知的說唱歌手展示了自己,又在diss里解決了矛盾。比較出圈的有光光的《gay爺只打字》、Jony J的《陪你做個秀》,Buzzy的《不是很想寫一首通俗易懂的Diss》,和盛宇(當時叫大傻)結束了這場紛爭的《一挑五》。
這種劍拔弩張的diss文化并不能讓所有人接受,要是在路上遇到了,有種讓人豎著進橫著出“社會感”。
最重要的是,除了作品和beef,普通觀眾對說唱歌手的反感更多集中低素質(zhì)、低文化水平上。
甚至不需要挖墳,說唱歌手的黑料如雨后春筍般隨處可查,以至于他們的標簽一度從“酷”、“瀟灑”、“keep real”,變成了“痞子、無賴、小混混”。
如果說2020年是說唱綜藝抱團開炸的一年,愛奇藝的《新說唱2020》、芒果的《說唱聽我的》、B站的《說唱新世代》相繼開播達到了一波說唱熱潮,那么隨著到來的就是2021年中文說唱史上丑聞井噴。
“吳亦凡強奸未成年”、“TT草粉”、“光光出軌聊騷”、“小口酥家暴女友”、“JD出軌女粉絲”、“八英里gang gang多人運動”、“彈殼打人”、“陳令韜出軌孟美岐”、“孩子王詐捐”、“龍崎偷拍”、“李京澤出軌騙炮”等丑聞相繼被人爆出。
甚至在2023年8月份,曾提醒過男生要“保護女生,把別人的臟手踩在腳下”的TangoZ也被爆料疑似性騷擾《青春有你2》練習生杜紫怡,把女性當玩物,被隨意消遣侮辱踐踏。
如果說性丑聞、詐捐這些都算是道德問題,那么種植大麻、販毒、非法擁槍絕對算是法制咖了。
北京“龍膽紫”的馮笑,2015年因販毒被抓上了《法治進行時》欄目,先后搜出大麻數(shù)百克,和仿真槍一把,在北京郊區(qū)隱藏了一個大麻種植基地。
同樣上了《法治進行時》的還有鈔票幫,因為販賣大麻餅干被警方圍剿抓獲。在微博里他們似乎還把這當成一種“值得炫耀的榮譽”發(fā)標出來。
“個人行為不上升圈子”本來是粉絲慣用的反駁話術,但隨著爆出的黑料如山倒,見識到說唱圈黑暗面的粉絲也對他們徹底失望。
三、地上時代,蛋糕有多大
自2020 年說唱綜藝抱團開炸后,近年來唱綜藝近年來一直在走下坡路。
綜藝口碑一路下跌,但比口碑差更可怕的是:沒熱度。
一方面是說唱比賽同質(zhì)化,重復的選拔思路和battle賽制讓節(jié)目相當無聊。
愛奇藝的《新說唱2024》至今豆瓣沒有開分。用的是老炮+新人的雙導師帶組制度,但自選拔賽就被選手吐槽“不公正”,有導師選人更偏向本地域,比如謝帝會偏愛選四川話,讓選手吐槽謝帝的標準是“成都社區(qū)”。
選手大多都是回鍋肉,炸場的也沒多炸了,走心的也走過很多遍。大浪淘沙后已經(jīng)很難出金子,古早的 rapper 紛紛化身綜藝老油條,上去混一票賺錢,keep real 的精神早已成為說說。
“放狠話”環(huán)節(jié)沒有半點火藥味,成為 peace and love 的表演場。所謂“大魔王挑戰(zhàn)賽”這種高競技性的環(huán)節(jié),作品很強的選手也是來撈金,甚至被導師直接半開玩笑地指出:放水。
最出圈的兩首歌,一首來自海選都沒過的諾米,那首《謝帝我要diss你》引爆社交圈,不僅讓成都迪士尼打卡成風,最搞笑的是謝帝粉絲的應援歌一度也成為這首。
另一首來自河南說唱之神的《工廠》,同樣是靠mv火遍網(wǎng)絡,很有《hello,樹先生》里王寶強的味道,歌詞里那句“我沒有熱愛這里,我只是出生在這個地方”引起了很多小鎮(zhèn)青年的共鳴。
另一方面是說唱綜藝商業(yè)化。
隔壁優(yōu)酷的《說唱夢工廠》同樣沒開分,由于節(jié)目是優(yōu)酷和種夢D.M.G共同打造的,導師有GAI周延、艾熱、早安、VaVa、盛宇,很多都是種夢簽約的藝人。
這種導師團隊的一致性表明,節(jié)目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為種夢音樂服務,而非面向更廣泛的說唱愛好者或音樂市場。
選手的知名度和實力也稍顯遜色,被網(wǎng)友吐槽“放到愛奇藝連海選都過不了”。
此外,節(jié)目主要拿周杰倫首上說唱綜藝做營銷噱頭,周杰倫出場后,每個組合都在“致敬”,這種不分致敬和跪舔程度的示好讓很多觀眾看得十分尷尬。但實際上,周董出場也沒幾分鐘,頂多算個吉祥物罷了。
早在2017年,樂評人耳帝就提出質(zhì)疑,“一個沒有嘻哈文化的國家,你覺得嘻哈選秀經(jīng)得住幾年挖?”
缺少“嘻哈文化根基”或許指的是缺少“街頭”“社區(qū)”的文化土壤,但這也是所有小眾的藝術形式從地下到地上的必經(jīng)之路。
總得來說,中文說唱經(jīng)由說唱綜藝從地下走到地上,經(jīng)過了挖掘了天才的1.0階段,廠牌之爭的2.0階段,現(xiàn)在進入了商業(yè)化的3.0階段,但礙于說唱藝術的獨特性極度仰賴個人生活經(jīng)歷和自我表達,造新血很難依靠一種練習生的培養(yǎng)體系。
回顧這次哈圈大戰(zhàn)乙圈事件,哈圈蹭熱度已然是司馬昭之心,但 diss 也麻煩拳拳到肉出好作品,不然就只能落得被資本圍剿再刪歌道歉的局面。愛分蛋糕,也不是所有的蛋糕都要碰吧。
在被綜藝過于娛樂化、商業(yè)化后,中文說唱如何在離開綜藝節(jié)目框限,尋找到一條重審內(nèi)容表達、與主流接壤又保持恰當距離的道路,才是要繼續(xù)思考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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